新房便是北静王府的五间正房,进了正房厅,便有丫头上来代替喜娘搀住黛玉,喜娘便去打帘子,水溶和黛玉双双进入洞房,丫头扶着黛玉在喜床中间坐下,水溶在跟前轻声说道:“妹妹,你略坐坐,我到前面照应照应,一会儿就回来,你若是饿了,那边桌子上有点心,叫紫鹃拿给你先吃点。”
黛玉不说话,只点点头。一时水溶不说话,黛玉便以为他走了,正要说紫鹃拿靠枕来给我歪着,却又听见水溶转身的声音,忙忍住了。
水溶起身拿了金秤杆来,用金钩勾起了黛玉头上的鸳鸯戏芙蓉的大红盖头,便瞧见带着凤冠的黛玉,玉肌凝雪,红唇轻抿,黛眉长画,美目顾盼。赤金凤冠垂下的细细流苏掩盖在她的额前,大红五彩金凤绣袍衬得她的腰身更加纤细,消瘦的肩膀更加弱不禁风。
“娘子。”水溶将脸凑在黛玉的耳边,轻声唤道。
一句话,两个字,黛玉的脸上便浮起一片红云,黛玉忙别过头,轻声说道:“你不是要去前面吗?怎么还不去?”
“这就去,娘子,你的脖子酸不酸?要不要先把凤冠摘下来?”水溶依然是唤着娘子,黛玉脸上的羞色更浓。
黛玉点头,轻声道:“恩,正是呢,都带了一天了,可不是脖子已经酸了。”
水溶便抬手轻轻的摘下沉沉的赤金凤冠,乌黑的云髻上便只留下了六对赤金八宝如意簪。此时便显出了耳朵上一对大红宝石镶金的坠子映着灯光闪闪烁烁,分外的耀眼,水溶见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黛玉便觉得耳边一阵细细的痒,忙往一边躲开。
“娘子,饿不饿,要不你先吃点点心?还是让丫头端一碗参粥来?”
黛玉依然低着头,轻轻的摇头,又道:“你快去吧,仔细晚了他们罚你酒。”
“你还没叫我呢,我怎么走?”
“叫你?叫你什么?”黛玉奇怪的抬起头来,对上水溶满含深情笑意浓浓的眸子。
“叫我一声‘夫君’,我就去了。”水溶坐在黛玉身边,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道。
“去,没正经。”黛玉欲把手抽出来,转身给水溶一个后背,却没能抽出手,后背也没给成。只得任由他握着,便把头低的更低。
“我那里没正经了?今天可是咱们新婚之日,娘子还不该叫我一声‘夫君’吗?”水溶所幸捧过黛玉羞得通红微微发烫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感受着更深更浓的爱意。
“好了,你再这样,我可恼了。”黛玉羞得不可收拾,心想装着一个小兔子一样,砰砰直跳,莫名的不安敲击着心房,难道这就是新婚之爱吗?
水溶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全没了平时的随意和任性,心中一时便软了,笑道:“不叫也行,要让我亲一下。”说着,不等黛玉又反映,便迅速的把自己滚烫的唇印在她的上面,深深的吻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放开。
黛玉顿时觉得心慌意乱,一时间傻傻的,竟忘了说话,美丽的眸子里含着点点水光,浓浓的幸福似乎要流淌出来。
“好了,乖玉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水溶终于不得不放开她,前面还有好多事情要去做,这会儿还不是属于二人世界的时候。
黛玉目送水溶出了屋门,紫鹃和晴雯便跟进来伺候。后面跟进四个喜娘,立在大床的两边,听候差遣。
“姑娘,饿不饿?”紫鹃先过来问道,又惊奇的发现新房里有一股浓浓的香味,是那么好闻,“咦?是什么这么香?这么好闻?”
黛玉此时才想起打量自己的新房,没想到的是,放眼望去,满屋子高几矮几,小桌大桌上,清一色的摆了定窑脱胎填白磁钵,里面全都养着一株株碧绿的碗莲,全都开了花,花都是粉色,有的已经怒放,展露出小小的莲蓬,金色的花芯子;有的含苞待放,只开了一两瓣莲瓣,像是娇羞预语的少女,蒙着一层粉色的面纱;有的还是小小的花苞,尖尖的一抹浓紫,另有一种风情。
他竟然当了真,新房里,满满的摆了十二株碗莲。
取其美意——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姑娘,这么多的莲花,小巧玲珑的,真好看。”晴雯亦是喜欢的紧,今日她和紫鹃一样,都是一件绛紫色的坎肩,里面粉色长衫,艳粉色百褶裙,裙角处全都是绣的喜上眉梢的图样,就是领口袖口,都是绣的喜上眉梢。
“你喜欢,等你的大喜之日,我也送你这个。”水溶不在身边,黛玉反而开朗了许多,心里不再那么紧张,开头便同晴雯开玩笑。
“姑娘还说呢,瞧王爷对姑娘的一腔深情,真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了,姑娘这会子可满意了吗?”晴雯凑过来,在黛玉的耳边笑道。
“晴雯,你再这样闹,看王妃打你,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姑娘’‘姑娘’的,还不改口?”紫鹃一边在桌子上给黛玉盛着一碗银耳莲子羹,一边笑道。
“是了是了,该改口了,是我不好,王妃!”晴雯一边笑着,一边工工整整的给黛玉行了个万福,嘴里称道,“王妃万福。”
“去,就你们两个讨厌。”黛玉转身坐到喜床上,不理二人。
“好了,王妃,今儿可不是生气的日子,来,先喝点莲子羹吧,累了半天了,也该饿了。”紫鹃端着一个新磁小盖碗过来,递到黛玉面前。
黛玉见了吃的,方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早就饿了,于是也不多话,接过来便一口口的吃完。然后把碗还给紫鹃,拿了大红宫绸帕子试了试嘴角,然后接了晴雯递上的茶来漱了口,方道:“你们二人都坐到那里好好的歇歇儿,我也累了,想歪一会儿。”黛玉说着,便往那边大靠枕上靠去,身子刚放到床上,又忙坐起来,叫道:“什么东西?这么硬?”
紫鹃和晴雯忙过来看时,只见床角处都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栗子,还有金锭子,银镙子,小小的玉如意等物。
“王妃早生贵子,金玉满堂,万事如意!”四个喜娘先给黛玉行了个万福,紫鹃晴雯听了,都愣了一愣,相互看看对方,继而回神,也忙照着学了一遍。
“哎!真是麻烦,好了,替我收拾出一点平整地儿,到底让我歇一歇。”黛玉轻笑道。
喜娘方上来,将红枣等物收拾到一处,用大红帕子包了,依旧放在床角,晴雯便移了大红蟒段绣凤靠枕给黛玉垫在身子底下,黛玉方歪下,闭目养神。
黛玉闭着眼睛,又怎么能睡得着,想想今天这一通折腾,家里的人都忙了好几个月了,只等这一天,大家那样高兴,连那十二个唱戏的女孩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潇湘馆送自己出门;弟弟靖玉已经那么大了,看到他便如同看到了年轻版的父亲,黛玉的心头比成婚还喜欢,原来自己并不是孤苦无依的,还有涵之哥哥,还有靖玉。原来自己一直都不孤单,不过是亲人无法天天在一起罢了。
再想想水溶如水的眼神,想想三生石上自己原是一颗带着他心头血的种子,就那样生根,发芽,长在三生石上,然后下凡尘,历劫难,二人终成眷属,这一番番忘事历历在目,世间冷暖,人心善恶,全在一念之间。滚滚红尘,有多少无奈之事,前面的路,还有多长?这些都还是未知。
突然门被推开,扑面而来的凉风,带着一阵酒气,黛玉知道是水溶回来了,便睁开眼睛,坐起来。
紫鹃和晴雯忙上去搀住有些醉了的水溶,喜娘忙上前给王爷道喜。
“都下去吧。”水溶摆摆手,紫鹃和晴雯帮他褪去外衣,挂在衣架上。便和四个喜娘退出去,带上房门。
“喝多了?”黛玉上前搀住水溶,让他坐到桌子前的椅子上。
“没有,哪能喝多呢?”水溶两只眼睛促狭的眨着,看着黛玉一脸心疼,心中真是受用。
“那你进来时还跌跌撞撞的做什么?”
“装的,不然他们那里肯放过我?”水溶摇摇头,那些家伙们灌起酒来都是不要命的,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军中的几个干将都是卯足了劲要灌倒水溶的。
“那你吃了饭不曾?”黛玉一边给水溶到了一盏茶来,递到他的嘴边。
就这她的手喝了茶,感觉好了很多,“没呢,等回来跟你一起吃;恩!好茶,娘子倒的茶就是好喝。”
“原来怎么没发现你竟是这样贫嘴的人?”黛玉斜了一眼水溶,将茶杯放到桌子上。
“娘子,”水溶不管那一套,原来总是守礼守礼,守到今日了,可不用再守了,于是一把把黛玉拉进怀里,牢牢的拥住,“今天你可要依我了。”
“依你什么?”黛玉又红了脸,今天是怎么了?他每次说话总是能让她脸红,原来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的浮浪之人?
“什么都要依我。”水溶说着,便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乌木镶银的筷子,夹了一点菜放到黛玉的嘴边。
黛玉迟疑了一下,又想如今已经是夫妻,这原也不算过分吧,于是便张开了嘴,水溶满意的将菜放到黛玉的嘴里,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真乖。”
水溶自己吃一口,又喂黛玉一口,如此二人都吃了点东西,喝了点粥。水溶便又斟上两杯红艳艳的喜酒。
“娘子,咱们的交杯盏还没吃呢。”水溶端起酒杯,凑在黛玉的跟前,黛玉只得接了,水溶又端起了另一杯,与黛玉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说道:“娘子,从此后咱们生死相随。”
黛玉轻声道:“生死相随。”二人一同喝了半口,然后静静的对视。
“娘子,该你说了。”
“夫君,从此后咱们不离不弃。”黛玉此时忘了害羞,看着水溶深情的眸子,心中只有不悔的誓言。
二人相互把手中的酒杯递到对方的嘴边,各自喝了对方的半杯酒。
酒杯放下,黛玉伸手拿起酒壶,又满上。
“娘子,来,干了吧。”
水溶和黛玉手臂相交,分别跨过对方的手臂,将杯中酒喝完。
黛玉素来不善饮酒,连喝两个满杯,今儿还是头一次,一时酒劲上来,便觉得有些微热,脸上红扑扑的,鼻尖便有了细细的汗珠儿。
“来,脱了大衣裳吧。”水溶伸手,拉开了凤袍的衣带,厚重的大红嫁衣便被褪下来,里面是朱砂色的中衣,衣襟绣着芙蓉丹桂,一样的娇艳欲滴。
“这是什么?这就是你的冰魄软银环吗?”水溶便看见黛玉脖子上五彩丝线系着的晶莹剔透,如一汪清水一般的冰魄软银环。
“恩,这就是我原来说起的银环,”黛玉一边说着,一边摘下来,放到水溶的手里。
水溶的手腕上亦有一个环,不过是黑色的,也如一汪水一般,映着烛光,闪着灵动的光泽。
水溶不禁也把自己的赤炎墨金环摘下来,一手一个,对着灯光细细的把玩。
只见灯光透过,软银环里的蛟龙迅速游动,似乎活了一般,再看看墨金环,里面亦是有一只黑龙在游动,一样的迅速矫捷。水溶便道:“真是奇了。”
黛玉轻声笑道:“亏你还是个王爷,连这个也不知道,还不如琴儿呢。”于是又把宝琴说的二环的来历讲了一遍。
水溶听了,点头道:“果真如此,天下财富可不就聚到我们家了吗?前几日我根皇舅说起,原来林伯父做的那些银丝软甲很好,如今若再多做个一两万套,可就好了,皇舅还笑骂我说,国库没那么多银子,让我别做梦了,我想如今岳父不在了,皇舅再也没有这样能为他分忧的人。他心里亦是着急的,妹妹若真的有一道银泉,咱们何不取一些来,多做一些银丝软甲,也好减少军营里的伤亡。”
黛玉笑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只管说你的公事,那银泉原是有灵性的,你只管拿来了做哪些打仗用的东西,只怕神灵也不依,你要银子,这有什么,如今西北那边有一座银矿,原是我用一百万两银子跟皇上换来的,如今那里一年也能出几十万两银子,你若用,尽管跟林安说一声就是了。”
“好娘子,原来你嫁给我水溶,还带了这么丰厚的一笔嫁妆,——竟然是一座银矿啊!”水溶想想边疆士兵们的盔甲有了着落,心中更加欢喜。
“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新婚之夜,跟妻子要嫁妆,还琢磨着怎么花出去。”黛玉笑着点点水溶的额头,娇嗔道。
“好玉儿,是我不好。原不该在今晚说这个,来,先让为夫先亲一个。”水溶说着,便迅速往黛玉的脸蛋靠拢,黛玉忙躲闪,谁知慢了一点,却被水溶歪打正着,吻住了红唇。
刹那间,万物不语,时光好像就此停留在那一刹那,水溶深深的吻住自己心爱的妻子,一生一世不愿放开。
红烛摇曳,红纱旖旎。
满室莲香,沁人心脾。
红绡帐底,鸳鸯双卧。
水溶抬手轻轻的拂去黛玉额上的一缕微湿的黑发,歉疚的笑道:“玉儿,累坏你了。”
“去,别胡说。睡觉了。”黛玉闭上眼睛,眼角带着幸福的笑意,轻轻的偎在水溶的怀里。
水溶一侧身,一只手臂霸道的将她控制在自己的范围之内,亦幸福的闭上眼睛。
窗外,明月当空,轻灵的月光照在一片红云的北静王府,是那样的安详,宁静。
雪雁俯身在北静王府最高的楼阁上,逗弄着两只白玉雕儿。一直一身白衣的她,也因为黛玉的大喜之日而换上了一身浅粉衣衫,艳粉色的长裙,绛紫色坎肩已经褪去,练武的她不怕冷,只喜欢简洁。
月光像一块柔软的绸缎,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上等宫绸映着月光,散出一圈淡淡的光晕。让原就一身空灵之气的女子在此时更加飘逸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