斓彩和宝琴知道她重着身子,便不多做挽留,惜春见黛玉告辞,便也拉着探春告辞,探春只得起来,辞别时又偷着看了一眼耶律鸿飞,但见他正用关切的眼神瞧着黛玉,心中不禁一时酸溜溜的。
因惜春要回去,靖玉自然也要同着一起回大观园去,不然她们姐妹二人,路上亦不放心。
于是大家都一起辞别了梅家兄弟妯娌,各自坐了各自的车,各回各府去了。
耶律鸿飞的蕃邸尚未建成,一直便住在京城礼部的驿馆里,一应吃喝用度都是官中的银子,他倒也自由自在。见众人的马车都消失在夜色里,他便回身跟身边的几个侍卫说道:“睡觉还早,咱们随便转转。”
耶律鸿飞的侍卫都是耶律鸿飞身边的死士,曾经为了跟着他一起来中原而心甘情愿的束手就擒,便是那十人一起与黛玉对阵的人,如今只剩下了九个,今天跟着耶律鸿飞出来的,只有四个,另外五个被耶律鸿飞派回了北蕃,为北蕃国王送去了这边的消息。
慵懒的在京都的夜色中散步,耶律鸿飞的眼前都是黛玉的影子,终于又见到她了,倒是比那次面色更好,看来她与水溶在一起,是幸福的。
幸福就好。
耶律鸿飞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在京都住了这些日子,总想着去看看她,可是总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怎么说,她如今已经是人家的妃子,那个人又恰恰是北靜王,若是换作别人,早就将她掳走了,天涯海角,从此任我踏遍,小小的北蕃,荒凉的弹丸之地,不要又如何?全都给了天朝都无所谓,只要能换得她留在身边。
那个人偏偏是北靜王,北蕃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他,以及他的父亲,他的祖父……
水家不同于天朝别的官宦之家,他们对天朝有着绝对的忠诚,而且历代王妃都是从皇亲中选出,而且十有八九都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也有不是的,比如现在还在世的太妃,便是先祖爷的表姐,原也是外戚,但她却从小被太后抱养在宫里,和先帝一起长大,如今的忠勇亲王王妃是皇上唯一的姐姐,而黛玉,则是惟一一个与皇室没有血亲的人。
水家,一直以来都是北蕃人的克星,他们世代同北蕃人打交道,甚至被北蕃人自己都了解北蕃。水家人与北蕃原是世代的对手,又因为两国的从属关系,而亦敌亦友。
若真的要抢走黛玉,只怕也是能做到的,但是如今的耶律鸿飞是不做那个打算了,今日他从黛玉看水溶的眼神里,又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相濡以沫,什么叫生死相随。
幸好,水溶对她很好,对她关心备至,眼中再也没有别人,这是黛玉之幸,亦是水溶之幸,或许也是自己——耶律鸿飞之幸吧。
默默的走在大街上,没有任何目标,只是走,借着走路来好好的想自己要想的事情,好好的,想她。
“少主小心。”身后的侍卫轻声提示他,附近有高人在,五十步之外,高手很多,不下五十人。
耶律鸿飞眉头一皱,轻声问身后之人:“这是什么地方?”
“少主,这里是宁荣街。”
“宁荣街?与大观园离得很近吧?”
“是的,大观园就在后面,今天少主认识的林靖玉便是如今大观园的主人。”
“走,去大观园。”耶律鸿飞一边说着,一边暗运轻功,转身往大观园方向走去,他没有施展轻功飞起来,因为他感觉到附近的高手已经在三十步以内,若是让对方感觉到街上有五个武功高手,不知道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宁荣街和宁荣二府对他来说无所谓,他只想在关键的时候帮一下靖玉,毕竟,他是她的弟弟。
走了一段路,眼见着一段白色的粉墙,上面青瓦墙帽,看不见里面的楼阁,不过一猜此处便是大观园了。
“进去。”耶律鸿飞轻声命令,“不许打扰里面的人,进去后注意隐蔽。”
“是。”服从命令听指挥,便是死士的最大特点,无需多话,五条身影唰的一下翻墙而过,几起几落,便寻的一处高树,隐藏了身影。
此时的靖玉正送了惜春进了藕香榭,从她房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幅惜春刚画的一幅石榴百子图,准备回去后题了诗送给姐姐,以作贺礼,谁知道刚过了红香圃便感到秋爽斋那边树影里有人在呼吸,其中有四人内力极高,可以跟水溶相比,但靖玉却不屑一顾,他从两岁起跟在师傅身边,一日不闲的修习武功,师傅对他也倾注了毕生的心血,钟南山上玉溪道人师兄弟三人一起培养出来的得意门徒,自然不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更何况还有一人内力差些,靖玉眯起了眼睛,往树影里看去,嘴角嘲讽的一笑,凭这点本事,还做北蕃王子,唉!
“耶律兄,出来吧,既然来了,兄弟能不奉上一盏热茶?”靖玉一身淡青色衣衫站在寒风里,映着如水的月光,犹如寒夜里的启明星一样耀眼,淡淡的一句话,轻飘飘传来,却让耶律鸿飞心中大惊——他怎么知道是自己在这里?与他相处了一日,未曾察觉出他有半点内力,林靖玉普通的和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此时的他,怎么会在百步之外发现了自己?况且这声音透过寒风,竟然这样清楚的传到自己的耳朵里,隐隐的还带着一丝嘲讽。
而耶律鸿飞却不知道,一日的相处,林靖玉已经把他的特征全都印在脑子里,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不时瞥向姐姐的眼神里,带着一点不该有的东西,那是爱慕。靖玉吃不准这种爱慕有没有隐藏,会不会让耶律鸿飞在某些时候失去理智。然而,凡是有关姐姐的事情,林靖玉都比自己的事情还上心十倍有余。
所以,言谈举止之间,林靖玉已经看透了耶律鸿飞。
就在耶律鸿飞和他的死士迟疑之间,靖玉轻跃腾空,刹那间便已经到了耶律鸿飞藏身的树前,然后如天外飞仙一样,点着树梢静静的站在那里,寒风吹起他的衣襟飒飒作响,发髻中散下的黑发迎风飞舞,他就那样静静的立在那里,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带着一丝,嘲讽。
“耶律兄,还是出来吧。”
“哈哈,靖玉兄弟原来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是我莽撞了。”原本好心,没想到人家却把他当作了贼。索性一跃下来,静静的站在地上,等待着靖玉。
“耶律兄说笑了,不知兄台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事?”靖玉也在一个起落之间,如一只燕子一般轻盈的落在耶律鸿飞的面前,耶律鸿飞身后的死士也对靖玉的功夫感到惊诧,忙运功,从树丛中跃起,亦如鬼魅一般站到了靖玉的面前,耶律鸿飞的身边。
“说来可笑,我们在那边大街上走着,发现有五十余人进了荣国府,因怕他们会进园子来捣乱,所以进来瞧瞧,既然靖玉兄弟武功高深莫测,原是我们多事了,打扰了,告辞。”耶律鸿飞对这靖玉一抱拳,一脸的尴尬。
“耶律兄真是客气,我林靖玉虽然是平民百姓之家,但也没那么小气,兄台一番好意而来,我自当奉上好茶以报兄台一番好意,怎么能就此离去呢,来来来,跟兄弟走,到我那里坐坐,也常常我家自制的茶,可比得上翰林府的茶香。”靖玉听了耶律鸿飞的话,心中的疑虑去掉了大半,剩下的一点便强按在心底,劝自己人家若真有什么不轨,不至于见了自己再编这样的话,宁荣二府那边一直不清静,总有武林中人来探索,其中原因靖玉也听姐姐说起过,便不去理他,只拉着耶律鸿飞的手往秋霜斋那边走去。
见林靖玉亦是豪爽之人,耶律鸿飞心中也很高兴,便带着四个死士,跟着林靖玉进了秋霜斋。
秋爽斋的下人大都是婆子,靖玉跟水溶同门师兄弟,却有一样的癖好,不喜欢丫头服侍,觉得别扭,所以身边只留两个年轻的嬷嬷和四个小厮,因园里多住着女眷,小厮便都在角门上伺候,秋爽斋里便显得有点冷清,不过靖玉原在终南山孤单惯了,倒不觉什么,耶律鸿飞原是一国王子,国家再小在家里也是金奴银俾的伺候着,见靖玉身边连个模样好些的丫头也没有,便笑道:“林兄弟,怎么你这里只两个嬷嬷服侍?那些丫头们定是被你娇纵惯了。”
“呵呵,耶律兄,实不相瞒,小弟身边没有丫头,小弟从小在钟南山的上长大,没有女人缘,丫头伺候总不舒心,索性都支出去了,若不是姐姐一再坚持,这秋霜斋里只留两个小童烹茶就足够了。”靖玉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一边笑道。
耶律鸿飞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遍靖玉,然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还真是特别。”
入室内,靖玉让嬷嬷主了滚滚的水来,亲自为耶律鸿飞泡上了滇红茶,笑道:“这是天朝南边大理国的茶,耶律兄常常。”
耶律鸿飞听了,便端起小小的紫砂茶杯,一口喝干,笑道:“茶是好茶,只是杯子小了点,不过瘾。”
林靖玉听了,一愣,方想起他原是北方人,这功夫茶是南方人喜欢的东西,不由得乐了:“耶律兄,这茶要慢慢的品,先闻其香,再品其味,然后才是回味悠长,像兄台这样一饮而尽,好爽倒也罢了,只是这茶的好滋味实在是品不出来。”靖玉说着,又给耶律鸿飞倒上一杯,示意他慢慢的品。
耶律鸿飞听了靖玉的话,依着做来,慢慢的喝下,愣了一会儿果然觉得嗓子眼儿里往上发甜,一阵阵如食甘饴。于是佩服的竖起拇指,对这靖玉笑道:“好!兄弟不禁功夫好,这茶的学问也高,为兄佩服。”
靖玉听了,一边又给他倒茶,一边便把茶的妙处一点点将来,什么茶有无色黑白红黄绿,品茶三部曲等等,二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高兴,耶律鸿飞说什么也要跟靖玉结拜为异姓兄弟,靖玉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二人便直呼兄弟,从此掩去姓氏。
直到了将近四更天上,突然靖玉止住了闲谈,眉头一皱,冷冷的说道:“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竟然跑到园子里来了,兄台今晚既然是为了帮忙而来,那就请随我来吧。
耶律鸿飞听了靖玉的话,亦是一愣,回头看四位死士时,一位带头的上前轻声道:“两个高手,在东边进了园子,离得尚远,听不真切。“
“兄弟,有人欺负到你的头上,便是拿脚踹我的头,走,哥哥陪你走一遭。”耶律鸿飞腾的站起身来,身后的死士如影随形。
一袭淡青,一袭紫红两个身影在前,四个黑影在后,一路踏着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停到了栊翠庵的门外。
“怎么回是在这里?妙师傅一向清修,从来不与外边的人有什么来往,怎么会招惹江湖众人?”林靖玉淡淡的说道。
“秒师傅?里面住的是尼姑?”
“是的,一位带发修行的年轻女尼,当年我父亲去世时,曾经在我家里做过法事,因跟姐姐素来交好,便一直留在这里。哥哥在此等候,带待我一个人进去瞧瞧,妙师傅不喜欢生人。”林靖玉一边说着,一边脚尖一点,直接进了栊翠庵。
“兄弟,有事叫我。”耶律鸿飞看着林靖玉身轻如燕,不由得又点点头,今晚算是没白来,结识了一位这样的兄弟,真是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