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泽把密旨交给水溶,事情就算这样定下来,紫昊在三日之后被抱进了宫里,玄泽只说很喜欢这孩子,要抱在身边以解他老年寂寞。朝中大臣都没什么意见,毕竟皇上才五十来岁,身体很健壮,虽然太子倒了,但还有大皇子,没有人会把一个孩子放在心上。
黛玉便把紫炅抱在身边,一边打理府上的琐事,一边教养女儿。日子过的倒也不算寂寞。
紫炅已经开始认字了,黛玉先把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书找来,一个个只给她认,天气变暖了,黛玉又带着她到园子里,告诉孩子,青草发芽,绿树开花,天是蓝色的,云是白色的,叶子是绿色的等等大自然的事物。
紫炅进步很快,暮春到来的时候,她已经能初步被三字经了,水溶每回从朝中回来,最大的事情便是把女儿抱在怀里,听她咿咿呀呀的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紫炅很乖,父王没回下朝,她都会提醒父王先喝口茶,然后要洗脸,然后才要抱抱,接着便会把一天学的东西一样样跟水溶学出来,等着父王夸奖。
这日,水溶因朝中有事,午饭没有回来吃,黛玉便叫紫炅和奶妈子同自己一起吃饭。
饭菜都摆上来了,紫炅却坐在饭桌前,说什么也不吃。
黛玉便问:“紫炅,你怎么不吃饭?这些你都不喜欢吃吗?”
“不是,母妃,我要等父王回来再吃。”
“父王有事,不回来吃饭了,晚上父王才回来,母妃和你一起吃,不好吗?”黛玉微笑着说道,示意奶妈子把稀粥用银汤匙喂她。
“好,晚上等父王一起吃。”紫炅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勉强接受了奶妈喂得饭。
“紫炅乖,晚上咱们一定等父王一起吃。”黛玉看着女儿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心里却甜蜜无比,这小丫头,才两周岁半就知道挂念父亲了,将来一定是个孝顺的孩子。
“母妃,你今天说的自然万物就是咱们家园子里的那些吗?”
“不是,自然万物有很多很多东西,她包括咱们家园子,也包括舅舅家,还有姑妈家,还有京城各家老百姓,和天下的百姓,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总之,只要是紫炅看见的东西,都是自然万物。”
“母妃,你说的‘天下’是什么意思?”紫炅吃了口饭,又问道。
“你先吃饭,等吃了饭,妈妈给你说天下是什么意思,等改日父王有时间,父王和母后带着你到城外去看看粮食是怎么长出来的,好不好?”
“嗯,好。”紫炅高兴的答应着,又吃了一大口饭。
黛玉满意的看着女儿吃饭的样子,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紫炅紫昊和紫晨三个孩子,身体都很好,出奇的健壮,这方面一点也不像黛玉小时候,端柔每每说起这事的时候,就说这三个孩子的身体都像父亲,从小就壮的像头牛一样。
水溶好不容易抽了一个空闲的时间,便打算和黛玉一起带着女儿紫炅往城外去散心。
天气暖了许多,已经是四月的天气了,正是草长莺飞,万物蓬勃的季节,黛玉让春纤拿着自己做的风筝,还带着一些点心果子,榛子松仁等物,并水溶行军用的水壶,几人便换了普通绸缎衣衫,看上去不过像是普通的商人之家,无心太张扬,这是黛玉的意思。
只用两辆马车,一辆坐着水溶一家三口,并一个赶车的家人,另一辆坐着春纤和芳官两个丫头,并一些吃食。
出了城,直接往西走了两三里路,便是一片麦田。碧油油的麦田随风起着层层波浪,一下下往远处散开去,像一片碧绿的大海。近处还有几块农田,种了油菜花,黄灿灿的花儿迎风起舞,更有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寻了一处溪边的青草地,水溶叫停下车,然后便掀起了车帘,对黛玉笑道:“行了,就是这里吧,走的太远了晚上回去还得赶路。”
黛玉探出身子,看看外边秀丽的风景,虽然没有山石穿凿,却处处都是一番欣欣向荣的自然风光,于是便笑道:“这里很好,正是要紫炅见见这样自然的风景。”于是便扶着水溶的手下车,水溶又探身抱下了女儿。
小紫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景,她站在青青的草地上,看看头上蓝蓝的天,洁白的云,再看看远处绿绿的麦田,挺拔的树木,一切都是那样自然,没有修剪的整齐的花木,没有雕刻的玲珑的山石,青草长在泥土中,踩上去那样柔软,小鸟飞翔在天空上,看上去那样自由,小小的女孩儿就这样站在那里,被眼前的景色给迷住了。
黛玉也好久没有在这样自由的空气中呼吸了,张开双手,迎着风,浅灰色的裙子被风一吹便呼啦啦飞扬起来,窄袖杏黄色春衫更是被风吹的飘向一边,此时的她,真像一直飞在天上的鸟儿。
“母妃,这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吗?”紫炅回过头,看着母亲温暖的微笑,真诚的问道。
“是,你看,广阔的天空是鸟儿的家,只知道倒在笼子里,等候主人喂食的金丝雀不是真正的鸟儿,那只是人的玩物而已。鸟儿应该像鸟中之王——雄鹰一样,在长空中搏击。”黛玉看着蔚蓝色的天空,感慨的说道。
“母妃,我不做笼中的金丝雀,我要做天上飞的雄鹰。”紫炅看着广阔的天空,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对,咱们的紫炅,要做搏击长空的鹰,来,把咱们的鹰放到天上去吧。”水溶拿着黛玉做的风筝,在女儿面前晃晃,微笑着说道。
“哈,父王,这只鹰是母妃为我做的。”紫炅见了水溶手中的风筝,便上去抢夺。
“父王知道这是你的,来,父王帮你放到天上去。”水溶一边说着,一边放开了一段风筝线,把鹰交在黛玉的手中,然后跑出去,慢慢的放起来。
黑色的雄鹰在春风中冉冉飞起,越飞越高,水溶在下面牵着风筝的线,搂着女儿,父女二人看着天上的风筝,在那里指指点点,不知说些什么。
黛玉坐车也有些累了,便坐在春纤铺的一块厚厚的毛毡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那边的丈夫和女儿,清凉的树荫下吹着凉风,惬意的很。
春纤和芳官儿也去放风筝了,两个赶车的家人牵了马儿去放牧。
自由的空气真好,黛玉坐的累了,干脆往后一倒,躺在毛毡上,反正四处没有人,不过是远处麦田里有除草的百姓,百姓们从来都不去计较这些出来游玩的富家人,因为他们很忙,没有这样的闲时间。
黛玉坐的累了,索性便往后一仰,躺到了柔软的毛毡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奢华的浓荫和新鲜的空气。
黛玉正在享受着这一片宁静,便隐隐的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听得出来是一个女子的脚步,初时黛玉并没有在意,以为不过是春纤或者芳官儿回来喝水,或者路过的农妇而已,但是脚步慢慢的靠近,黛玉却不得不坐起来,回身看看来者何人。
只见一个农妇,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裙,头上包着兰花细布的包头,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一脸的沧桑正往这边走来。
黛玉回头看时,只觉得此人十分的面熟,细细想来,却是凤姐儿的模样,于是便开口叫了一声:“凤姐姐。”
妇人猛然抬头,迟疑的目光略微有些呆滞,但只是瞬间,继而边放出光亮,惊喜的叫了一声:“林妹妹!”然后又黯淡下去。
“凤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巧啊。”黛玉上前抓住凤姐的手,往日的横针不拿竖线不捻的纤纤细指,如今已经粗糙不堪。
“我就在这边的小村里住着啊,就是原来刘姥姥的那个村,那边几亩麦田便是我的,只是妹妹因何到了这里?听说妹妹如今已经是北靜王的妃子了,皇上还特有‘潇湘妃子’的封号给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凤姐儿模样改了,但利落的脾气没改。
黛玉笑笑,指指那边正在抱着女儿放风筝的水溶,说道:“王爷跟我带着孩子出来玩呢,因见这里空气清新,草地也干净,便选了这一处。却不想碰到了姐姐,姐姐如今怎样?怎么到了这里?”
“唉,说起来话很长了,既然到了这里,少不得中午便去我家里吃点庄户饭,妹妹若是嫌弃,我便不敢说了。”凤姐儿从黛玉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反在黛玉的手背上拍了拍,很亲昵的样子,就像当初在大观园里一样。
黛玉笑道:“哪里话,怎么会嫌弃姐姐,想当初我住在那府里,还多亏了姐姐暗中照顾,当日的恩情,怎么能忘了呢。”
“既是这样,容我把这饭菜和水给那几个短工送过去,便跟我家去坐坐。”凤姐儿听了黛玉的话,自然十分的高兴。
“姐姐的田地在哪里?不如我们带着孩子一块过去瞧瞧,也好让她知道粮食来的不容易。”黛玉便笑道。
“这容易的很,就在那边。”凤姐儿指指不远处的麦田,那里有三个农民在那里除草。
“好,姐姐等等,”黛玉转身,便喊水溶和紫炅,正好春纤和芳官儿也听见了,便都一起过来。
凤姐儿见春纤和芳官儿两个当日不起眼的毛丫头今日出落的这边水灵灵的,心中便羡慕的紧,笑道:“还是林妹妹会调理人,瞧这两个姑娘如今出落的花朵儿一般的人物了。”
春纤和芳官忙上来问好,嘴里依旧称“二奶奶”。
凤姐儿便摇摇手,无奈的笑道:“如今可别提二奶奶这三个字,那都是老皇历了,不怕你们笑话,琏二爷早就给了我一纸休书,我已经不是什么二奶奶了,如今这村子里,大家都叫我凤嫂子,你们若不嫌弃,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黛玉同水溶说了自己的意思,水溶也很赞同,几人便慢慢的向田地那边走去,一边走,黛玉一边问道:“凤姐姐,如今你一个人过吗?”
“可不我一个人过?幸好当初给了刘姥姥几两银子,又让平儿帮我在这里置办了这十来亩薄田,不然如今可是连口饭吃都没有呢。”
“你一个人,怎么种这十来亩田?都是雇了佃户吗?”春纤便奇怪的问道。
“傻丫头,我哪里雇得起佃户?雇了佃户,只怕粮食都给他们分了,哪里还有我的一份?我只雇短工,一连两天的零工,从来不固定人,短工工钱少,干活还卖力,我一个妇道人家,若是雇了长工,人家背后还不说闲话?”凤姐儿一边说,一边走,脚步倒是比大家都快些。
黛玉想想从前,再看看现在,心中暗暗的感叹世事无常。当初千娇百宠,八面威风的凤姐姐,如今也要自己动手耕种土地了,只是那股子要强的劲儿还不减,连走路都带着一股劲。于是笑道:“凤姐姐,我看你如今的身子骨倒是好了许多。走起路来怎么比我们都快?”
“嗨,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当初在那国公府里住着,什么锦衣玉食的,身子还偏生那么弱,如今天天吃这庄户饭,早起晚睡的干活,身子倒是强壮了许多。可不是我说的,我就是天生的劳苦命。”凤姐儿一边自我嘲讽着,一边回头逗弄紫炅。
“听姐姐这话说的,我都想到这里来住一阵子了。”黛玉一边随着凤姐儿的身边慢慢的走着,一边笑道。
“你?来这种地方住?别开玩笑了。”凤姐儿连连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