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静谧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闻得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有急报。”
燕修本能地朝楚姜婉看了一眼,只见她已低垂下眸华,悄然转过身去,并不再看他,他又迟疑片刻,终是转身出去。
方婳急急走进北苑,却被告之傅云和被燕修传去了紫宸殿。她心中略吃一惊,这才忙又折回去了紫宸殿。
一众宫人守在外头,见她过去,似乎是想拦又不敢拦着。
方婳蹙眉问:“皇上在里头吗?”
宫女低着头道:“在。”
方婳又道:“那进去禀报吧。”
“是。”宫女忙闪身进去了,很快便出来恭敬地请了她入内。
原还以为里头一个宫人都没有,现下看来也并非如此,宫女太监一个不少,全都低头静侍在一侧。
錾金香炉里烟熏袅袅,方婳才进去,就见燕修端坐在桌边,傅云和垂首站在他面前。
他见方婳过去,不觉起身扶了她一把,低语道:“你怎么来了?”
方婳将声音压低:“我想起来傅太嫔家中并无姊妹,正想去北苑问她呢。”
燕修冲她点点头,道:“我已派人前去查探,的确如此,她所留的也是个假地址。”
方婳讶然道:“那封家书?”
燕修的话语索淡:“已叫人截下。”
方婳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傅云和,她已徐徐抬头朝她看来,清明的眸子里倒影着方婳的影子,傅云和开口道:“家书没有什么问题,娘娘不必担忧。”
方婳一怔,闻得她又笑道:“娘娘虽蒙着面纱,可我还是知道你是谁,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谁,才会来找你替我送家书出宫,娘娘恩怨分明,你我从前的情分虽算不得好,可也不算差。”
傅云和说得没错,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帮她。
方婳转身正对着她,蹙眉道:“既然你没有在家书里动手脚,那又为什么要撒谎?”
她的目光翩然看了眼燕修,继而又低下头道:“娘娘很快会知晓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方婳的心口猛地一紧,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傅云和的话语仍是淡淡的:“从前我想依附娘娘,你却不愿,我还以为你想明哲保身,并不是真的想争宠。如今我是知道了,原来娘娘也有一心想为之人,不过那一个不是先帝罢了。”
“那么你又为了谁?”燕修上前一步,悄然将方婳揽至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傅云和终是笑了,目光清浅落在燕修的脸上,开口道:“皇上天资聪慧,自然早已猜到,又何须还要来问我?”
方婳震惊地看向燕修,只见他的俊眉紧蹙,那神情分明就如傅云和所说他已猜中傅云和的身份。
不过眼下,她不会拉着他问个不止,目光转而又看向傅云和,方婳深吸了口气问:“曦太妃之死是否和你有关?”
琉儿说她是回去取了披风才不见了韦如曦,不是有人叫住了她,便是她瞧见了谁。
当日韦如曦是要来找她的,而傅云和那时正是找了她回去的时候,也许她们就在太液湖边遇见了。
这些全都只是她的猜测,并没有什么能证实。却不想傅云和丝毫不想掩饰,点头道:“是的,我自以为大功告成,得意忘形地对着霞彩说话,却不想被她听见了,我没的选择,只有这一条路。其实娘娘不必为她难过,先帝走后,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我也算帮了她一把。”
原本听到这些话方婳该是怒不可遏的,可不知为何,她在愤怒里分明还夹杂着一丝怜悯在里头。
犹记得那时候,傅云和与池月影走得近,相较于池月影的口没遮拦,傅云和的话往往不多。如今她竟说独自对着霞彩说话,可见在这深宫里她过得有多寂寞。
谁也不敢信,谁也不能信,高兴伤心时都不能对谁坦言。
竟是谁,能叫她如此付出?
傅云和的神情至始至终都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皇上赐死我吧。”
方婳听到此话时几乎想也没想便道:“不能赐死她!”
燕修的眉心紧拧,瞧着也是方婳的意思,却不想傅云和轻笑道:“他没有皇上的仁慈与温柔,不会因为区区一枚棋子就被人要挟,皇上今日即便不赐死我,日后的结果还是一样。”
燕修到底没有赐死她,叫了侍卫进来将她押下去,严加看管。她被带走的一刹那,方婳忍不住问她:“为什么?”
傅云和回眸又看她一眼,嗤笑道:“我曾有个妹妹,是那个人出钱给我妹妹看病,虽然最后她还是走了,可那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即便为他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方婳惶惶回眸,见燕修将傅云和的那封家书拿出来,她忙接过打开。
“吾妹亲启,分别两载,甚是想念。姊身居皇宫,此生恐再不能归去故里,望妹安好。待尘埃落定,便是无法相聚,相信也有再见的一天,勿念。”
很简短的家书,方婳曾细细地看过几遍,如今再读,字里行间竟全是绝望中生出的希望,无法再尘世相聚,便去天上再见。
这日夜里,北苑便传出傅云和咬舌自尽的消息。
方婳从梦中惊醒,见燕修早已下了床,她披着外衣出去,瞧见他将一卷明黄锦帛交予门外的太监。她疾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蹙眉问:“方才那是什么?”
燕修冲她浅浅一笑,道:“是楚太嫔病故的入殓的圣旨,我答应她,让她出宫,昨夜已派人护送她离去。”
方婳震惊道:“你怎不同我说?”
他伸手圈住她,道:“原是想说的,后来忘了。她说先帝嫔妃接二连三地死去,世人定会以为是我苛待他们,如今连傅太嫔也死了,这罪名我果真是要背定了。对了,你怎不多睡一会儿?”
方婳却伸手推开他,目光怔怔地盯住他的瞳眸,开口问:“傅云和是谁的人?你猜到了是不是?”
“婳儿……”
“你说过不会再骗我的!”她的声音略微颤抖起来,很是害怕地凝视着他。
他终是叹息一声,拉着她在桌边坐下,道:“她是晋国选送的秀女,再加上她妹妹的事,能做的便只能是我四哥。”
果然是晋王!
方婳急着道:“她用家书做幌子实则做了什么?”
燕修却摇头:“我还不知道。”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