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檐低矮,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茅草呈现老旧的黑色。许是空气温润的缘故,菌丝的孢子也显得格外活跃,每逢霁雨初晴,茅房顶部一个个的蘑菇长得格外鲜嫩且硕大。可惜的是,氏族人不敢轻易尝试蘑菇的滋味,就怕不留神中了毒,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姜鹊踩着木屐一路紛踏而来,望着自己熟悉的吊脚楼,却有些踌躇,激情消退后的面庞上有一丝凝重。终于,她吸了口气,扭动腰肢,走上木梯步入屋门。
屋内采光不是很好,显得有些阴暗,陈设也极其简陋。所有家私,不过是一张石块垒砌的长桌,上面搁置着毛竹筒做成的盛水器物。长桌两边各有一张草席,可供人坐也可以睡,便是先民们存在于自然的所有。其它,就只剩下几张单薄兽皮叠于草席一角了。
屋内有人,正襟危坐于桌前草席上,斑斓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得模糊不清。在此人附近,有三个光着屁股的孩童正在玩耍,天真烂漫的脸上满是对于嬉戏的欢悦之情。姜鹊的出现,引得三名孩童一股脑涌了上来,嘴里喊着娘亲,原是想膝下承欢的,却一个个被其母揪着耳朵撵出了屋外。屋内之人仍旧一动不动,姜鹊径直走上前去,在他对面坐下。这时才可见对面之人约莫四十岁,满头花白头发束于脑后,络腮胡,赤裸上身,仅腰间系一张兽皮,最显眼的是其右手臂仅延伸至肘部,没有手掌。此人有几分憔悴,可眉宇下的狭长双目却精芒四射,不怒自威。
姜鹊一改先前挑逗姬兴时的孟浪,妖娆的身姿这会也端庄起来,只是定睛看着他,不说话,好像怕惊扰对方的沉默。
终于,对面的男人对姜鹊深深鞠了一躬,道:“娘子,委屈你了……”
“夫君莫要这样说,夫君对我的恩惠,毕生难以偿还,区区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姜鹊回礼道,“若非当年夫君舍命相救,哪还有我的今天,早喂了熊了。”
“那,事情可成了?”姬云嗫嚅着问。
姜鹊摇头。
“这是为何?莫非娘子瞧不上姬兴?”
“怎么会,姬兴一如夫君当年,少年英武,原是挺让人艳羡的。”姜鹊亦不掩饰内心真实所想,直言直语。
“莫非是他看不上娘子?这……不可能啊!”姬云急道。
“或许是,可也不见得。”
“娘子是我们族内一枝花,他没道理拒绝的,他是怕娘子一时兴起吧,故不愿纠缠。”姬云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道,“若此,我今晚便搬出去住,你晚间叫他过来。”
“夫君,他这是因为你呀,你搬不搬出去都一样。”
“这可如何是好?”姬云双眉紧蹙,毅然道,“姬兴此子脑瓜子灵活,心智坚强,体魄强健,得了我一身技能,善技击,且更胜之,必能守护族群二十春秋,族内诸子概不能比呀!这两年姬兴总有意无意的打听织衣部的风土人情,怕是动了远足之意。这要是让他入了别族,必得重用,一去难返。无论如何,娘子还需竭尽全力,务必将他留下来,此子关系我族之兴衰啊!此事若成,姬云对娘子感恩戴德,没齿不忘。”
“夫君莫要这般言重,鹊知道的。”姜鹊哽咽,“这两年冬猎,都是姬兴领队前往,斩获颇多,皮毛肉食皆可保所需,族内无有饿殍冻死者,不管是基于你的一番苦心还是为族内长远计,鹊责无旁贷,定不负君所托。”
“娘子如此想就好,如此甚好……”姬云双眼在姜鹊身上仔仔细细注视片刻,眼光忽然黯淡下去,有种英雄末路般的萧瑟,沉声言道,“我已经形同废人,这些年可是苦了娘子了,就连蔽体御寒的兽皮,也没法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