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想啊,”熊先生微步游在空中,“路小姐,我想先讲一讲小王子。”
停在一座老旧的茅屋顶上,熊先生将口袋里摸出一块桌布搭在干草堆上,青色的画布上零零碎碎点缀着小白色野花,坐上去挺舒服的。
“小王子昨天还在沙漠挖金子,”伸出手,熊先生把一颗金灿灿的东西递给路思宜,“有一天,他的侍从找到了他。”
“酷热的阳光照的小王子睁不开眼,站着面前的侍从伤痕累累,血味混杂在热气里,他对小王子说,王子殿下,回去吧。”
“所谓的王子殿下已经睁不开眼了,”看着路思宜上钩,熊先生将金灿灿的东西握在手里,在打开时已经不见了,笑着看着路思宜皱眉“啧”了一声,熊先生继续说,“回去是不愿意回去的,王子习惯了一个人,他甚至不愿意在开口说话。”
“沙漠的热浪一层盖过一层,王子回到他搭建的简易帐篷里,而他的侍从早已死在了三步之外,目光仍旧虔诚地望着王子,丝毫没有一点怨念。”
路思宜抱着双膝乖巧的坐着,她轻轻的应了熊先生一声,说:“所以,王子回去了?”
“不,”一轮明亮的月冲破云层,柔和的光散落一地,熊先生将月光凝在手中,月色上下翻腾,朦胧的跳跃着,“王子把侍从身上所有能用的东西搜刮了,据为己有,又偷偷摸摸过了一年。”
路思宜沉默着,她说:“然后呢?”
“终于,王子的臣民根据侍从留下的痕迹找到了王子。”
月色的光球忽而散了,四处逃散的光努力地想逃远点,却仍旧在空气中消散,不见踪影。
“熊先生,你知道为什么从来没人相信你的故事吗?”单手撑着下巴,路思宜听着熊先生的回答。
“为什么呢?”熊先生抓了一只萤火虫来又“呼”地张开手放走,“为什么?”
“因为熊先生讲故事时总爱开玩笑,是真真假假,还是假假真真,就没几个人在乎了。”
“可我正经起来,你就不爱听我讲故事了,你不爱听,我也就不讲了。”
“我和以前听熊先生讲故事的人一样吗?”路思宜捧着从熊先生手里逃出来的萤火虫,目光却落在熊先生的塑料眼睛上,试探性地问道,“不一样吧?”
没回答这个问题,熊先生继续说:“路小姐,你有试过攻击别人吗?”
“用棍,黄沙,或者拳头?”
“你能想象吗,一拳揍在讨厌的人脸上,看着他面目狰狞,气急败坏的样子……”熊先生站起来,活络着手臂肌肉,“看看我。”
几步跃下房顶,毫不犹豫地将拳头砸在披着盔甲的人类身上,脆弱的人类骨骼发出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转瞬即逝。
“等等!”
被熊先生摁住脖子的人脸憋的通红,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下去了,目光仍旧清明地对熊先生说:“能用我的剑结束这短暂的一生吗,这是我的梦想。”
熊先生没说话,他松开手,对那个人说:“滚。”
恢复自由的那个人没有走,他颓废地坐在地上,仰着头去看熊先生,说:“你和传闻里的怪物不一样。”
“当然。”
熊先生露出“本该如此”的自然表情,虽然没有人看见就是了。
“可我还有一个问题,你……”
没听完那人的问题,熊先生几步来到路思宜旁边,说:“走吧。”
“可你什么故事都没讲完,”路思宜有点着急,“我们要分开了吗?”
在一阵无言的沉默中,熊先生开口道:”别介意小姐,只是换个地方而已。”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反应过度的路思宜局促地捏住睡衣上垂下来的兔耳朵,退了几步又靠近熊先生,说:“哦。”
低低的笑着,熊先生轻揉路思宜的发顶算是安慰,他说:“你知道吗,在我生活的世界里,这样的你是可以被人形容可爱的。”
还没有被人夸可爱的路思宜有点不好意思,她“哈哈”笑了两声,说:“是吗。”
“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熊先生无意识的顺着她的发向下揉,可惜隔着布料,感受不到它的凉,“能见到我的人都特别擅长为难自己。”
“把故事讲完吧,”路思宜抱着双臂站在屋顶上,“我和所有听熊先生讲故事的人都不一样,我不好糊弄的。”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我讲到哪儿了?”
熊先生似乎在仔细回忆,他把目光分给路思宜并伸出手,不知道是路思宜误解了还是熊先生故意的,翠绿的丝绸裹住路思宜的手,薄薄的温度下其实什么都探不到,可路思宜不在乎。
她想起了电影里那些站在神父面前的新郎新娘们,思绪拉得格外远。
“在想什么?”
熊先生走在前面,他牵着路思宜在空中走着,没有回头,“是不是在骂我耍流氓?”
“怎么会,”路思宜笑着,“我在想,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当然见过。”
说完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熊先生罕见的沉默着。
“以前你也这样牵着我吗,带着我满世界跑?”
路思宜默默问着。
风中的黄色银杏沉重地晃动枝叶,哗啦啦落了一地,卷起的浪吹起路思宜的发。
“我没想到会是你……”熊先生转过头,“为什么会是这样?”
“路思宜,你现在就已经想离开了吗?”
回声格外清晰的在杏叶间穿梭,夹杂着冷锋一个劲儿往路思宜心里吹。
她微张口呼吸着,有点压抑,声音带点哑,“不是。”
“不是你就不会见到我,”熊先生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路思宜,我在问你一次,你想放弃吗?”
“我没死,”路思宜再一次陈诉着事实,“我没死,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放弃?”
路思宜想从绸布中把手挣脱出来,可无论她如何用力,也没有如何办法。
她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痛苦,只有麻木。
她麻木地蹲下身,麻木地瘫在地上,仿佛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只是那截绸缎,和一只摸不着的手。
“你还没告诉我名字。”
杏叶在空中打着旋落在两人之间,无力地坠落,沾了尘泥。
熊先生单膝跪在路思宜面前,他仍旧比路思宜高一个头,因此他垂着眼眸不舍地盯着路思宜睡衣上粉色的爱心兔眼睛说:“路小姐,能站起来吗?”
路思宜不明白为什么熊先生要问这个问题,她呆愣的眼睛望向熊先生时总是打量着,说:“明明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不是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