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个时辰,将军已然到了刺史府。
前来迎接的刺史早在城门恭候,见人来了笑眯眯的,脸皱成一团:“崔将军大驾光临,元某生怕怠慢了将军,接待的事是一点不敢马虎,都是元某一点心意,您这边请。”
巳云被将军牵着手腕,对元刺史说:“刺史客气,本将军多年征战在外,自然不在乎吃苦受累,倒是您的一番苦心,本将军会记得的,谈不上怠慢。”
“将军这样说就是见外了,谁不知道您为大壬做出的牺牲,那都是要记在青史上的,元某不过是为国家犒劳将军,还请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谈话间一行人穿廊而过,捂不暖的日光透过长廊的空隙落在巳云身上,又极快地从她身上溜过,巳云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目光被身上光影吸引,样子呆呆的。
崔锦时自然看到了。
他对元刺史点点头,说:“刺史有心。”
刺史也看到将军身侧的姑娘,心里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面上的笑堆着,实在是不像个人,说:“这位是?”
巳云听到有人问话,先看了眼将军,崔锦时也笑着看回去。
让他本来就阴沉的脸色愈发苍白。
这个笑在元刺史这里是警告。
他于是把视线和心里抓心挠肝的好奇收回来,想起关于这位嗜血将军的传闻。
在坊间,人们大多喜欢把这位年少成名的将军换做“阎罗”。
这个称呼怎么来的呢。
要从那最骇人的那不陀之战讲起。
那一年冰雪堵住将军后路,粮草兵马告急的情况下,这位将军直接下令烹煮马匹,带兵走了三天两夜才突围,生生捱过了危机。
后来,那不陀使了一计,说起来这一计谋很俗,古往今来仍被人经久不衰的用。
美人计。
找来的这位女子不知是巧合还是缘分,反正是像极了将军那早死的娘。
将军起初待那位风尘女子不错,好吃好喝伺候着,但事情总有暴露的一天。
风尘女子头砍下来的那一刻,眼睛睁得溜圆,痛苦而狰狞地脸上渐满鲜血,将军却置若罔闻,把头颅抱在怀里,嘴上却说:“陪陪我好不好。”
随后,他亲手执剑,灭了那不陀满族,放火烧了一座城。
当时将军也是笑,笑得瘆人。
于是坊间编排起将军来,最狠的都说将军就是人间的阎罗,正是他一身煞气引来了战争杀戮,甚至还有人说将军靠吸食人血而活,总之大到战火纷飞,小到小孩哄睡,这位雷厉风行的将军算是妇孺皆知,无人不晓了。
从坊间传闻里挣脱出来,刺史把将军安排在准备好的屋子,又说了晚上的宴席时间,便知趣地离开。
关上门,崔锦时才放开她。
屋内温度暖和不少,崔锦时倒了杯热茶给巳云:“过来暖暖。”
巳云提不起精神,她总是不在状态,目中无人地靠近床铺,说:“我要休息。”
“等会儿,”崔锦时上前伸手拦,“去沐浴更衣。”
巳云哀怨地看着崔锦时,崔锦时也毫不客气地看回去。
“……”打了个哈欠,巳云伸了个懒腰,“好吧。”
元刺史是真的大方,布置的地方绝没有吝啬的意思。
这里似乎是由天然的温泉改造而来,石头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靠着很舒服。
冒着热气的水面撒着一层花瓣,旁边有人守着,巳云还是贪懒。
也是走了这小半个月,实在是累极了,眼皮都睁不开,巳云竟坐着石岩睡到了天黑。
醒来时不觉得冷,只是手麻了。
巳云面无表情地四处看了眼,目光和崔锦时对上:“……”
“醒了,”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横眉剑目,竟然拿着本书在看,目光未分给巳云一眼,自顾自地说着,“怎么不淹死你。”
巳云马上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都还在。
只是沾了水的衣服与皮肤粘的很紧,巳云不好意思站起来,她只能和崔锦时聊着:“我不会死。”
“……”崔锦时把目光放在巳云身上,“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书也不看,起身走到一旁换衣服,隔着屏风对巳云说:“我在门外候着,不要想着逃跑。”
崔锦时为她备了一身温柔的紫衣,上面绣着成株的蒲公英,被一层纱拢着,美则美已,就是美得孤单,美得迫不得已。
“过来,”崔锦时朝她招手,手上拿着一串很有质感的铃铛簪子,“今日你要与我一同坐于首位,规矩我知道你不懂,现在教也来不及……”
“只要不发出声响,仪态端正即可,我在这里,没人敢为难你。”
巳云点点头,又问:“为何要让他跪着?”
一进屋她便看到一个小童跪着,想哭哭不出来怪可怜的。当然她说这话并非为了谁求情,她只是好奇。
光滑的梳妆镜上,崔锦时慢慢靠近巳云的脸,若有若无的气息扫在皮肤上巳云没躲。
“民间曾传我生性乖戾,没几个童子压着,兽性大发,要出人命的。”
从鼻间哼出笑来,巳云眼神跟着镜子里崔锦时的眼睛说:“那我怎么办,没人救我啊。”
“你怕了才好,”崔锦时握着巳云的手,朝屋外走去,“不怕我还得想办法。”
又与元刺史你来我往寒暄几句,巳云就被扔到一旁,看着崔锦时一杯接着一杯饮下别人的敬酒,也没闲心盯着她身上。
酒宴上歌舞升平,巳云没闲心去听那些,她正百无聊赖地吃着桌上的板栗糕,衣摆却被拉住了。
力道很轻。
饮下一口果酒,巳云只拿眼睛去看。
从桌布下探出一个脑袋,毛茸茸的。
原来是猫咪。
刚想放下心的却被一声破空利器抓了一记,刹那间巳云手掌翻飞,利剑稳稳定在了她桌前。
随后,“哐当”落地。
这一声,在场所以人的心都沉了下来,气氛如冰雪覆盖,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