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万籁俱寂,月色光华如水,宛如一条没有尽头的轻纱罩在头上,月亮上划过一道虚影,那道虚影降落在沉水街,和鸿玉坊奢靡装潢透出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变成极雅然的黑金色。
除去百日如织的人流,这里多了眠花宿柳的夜猫,倒是也如寻常一般热闹,只是这热闹在一人进来时戛然而止。
众人像是突然被捏住了嗓子,一时说不出话来,或许是不知道何话才能表达出此时看进眼里的热烈。
流芳镇坐落在昆仑山下,平日里见惯了下山的仙君,仙君们到处走任务,对待凡人却温润自持,带着些清冷的距离感,但这位少年,他不太一样。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正是模样最好的时候,一张脸几乎让人失神的好看,更何况皮肤薄透得像纸一般,潋滟桃花眼带着不经世俗掩饰的清澈
可他气质却像高山之巅的狼王一般,戾气深重,霸气外露还带着爪牙。
宿眠阁老鸨见他进来,黑沉锦衣被刮开几道口子,被那血气刺了一瞬,和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明了,直直上前,引着他上了二楼,那老鸨却在他们走后,当着众人的面一挥手,随着一阵风吹过,一道馨香在屋内弥漫。
乐声停了一阵,复又响起,仿佛刚才的男人只是一个梦,梦里的虚影,谁也不必记得。
老鸨名叫刘娘,虽是半老徐娘,风情却依旧不减,一身红衣很搭,领口半低,隐隐露出点惹眼的风光,走起路来行色匆匆,发间的步摇去丝毫不得晃动。
她虽然是烟花之人,说话做事却滴水不漏,最难得的还是她从来都不卑不亢的神色,路过之人就算内心看不起她,表面也会尊敬三分。
她推开二楼尽头的那间房门,里头只是简单的厢房布置,随着她挪动立柜上的机关,眼前才豁然开朗一般,献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她边走边说着,气息却不自觉放低起来:“尊主今日怎么不走暗道?”
不是责怪的语气,反而恭敬卑微到不像话。
面前的男人指节分明的手掌在桌上一扣,像是有些烦躁,一双好看的眼眸微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说:“我追着一个狼妖过来,那妖身上有她的气息。”
追过来?从南洛都到了这里?
刘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如年前她突然接到凋令的那一天,无意间听南洛都的同僚提起,他们这些年在各地布暗哨,其实都只是为了找一个人。
“尊主的伤?”
“无需理会,我需要在流芳镇待一段时间,你传信南洛都,让他们安排一个傀儡。”
刘娘只好恭顺说:“是。”
但满室的血腥味,锦衣上大小不一的裂口还有血迹,却是让人想要忽略都难,她走出门后还是安排了人过来伺候。
鸿玉坊管事的都是自己人,暗地里只有一个主子,他们不会背主,用起来很方便。
可究竟是什么人,让尊主在这世间徘徊了数百年,连他们这些一只脚几乎要踏进神路的古仙也跟着被当做妖怪,在人世翻滚。
这要是换一个人,他们这些下属早就怨声载道了,但对方是尊主,是他们毫无理由都要服从的人。
刘娘于是歇了探究的心思,只照安排去办事。
一股清风吹过,庭外的海棠花轻轻晃动了一下又一下,肆意舒展着身姿。
顾虞在柔软的床上打了个滚,上好的织锦被褥随着她的动作起了点小小的褶皱,床帐是上好的鲛纱,柔软清透到能盛满支摘窗透进来的月光,一缕安眠的清香从描金鎏炉中飘过来。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却出奇地很喜欢这个味道。
这一刻她体会到了戚砚橙白日里说的“好处”。
安神香的味道让人犯困,她不知觉睡了过去,这一觉沉得连呼吸声都跟着小了许多。
萧言翻窗而进,动静有些大,床上的人趴在被褥上,半分都察觉不出来。
他先往香炉中倒了一杯茶,那股清香顺着窗户的罅隙飘了出去,新鲜的空气慢慢顺进来。
他将被子里的皓腕拉出来,动作很轻地撩开对方的衣袖,凝着的眉慢慢舒展,这个时候,心里竟然有些莫名地平静,好像近日所有的烦躁都消散了许多。
顾虞是魔女,自小就在魔气中长大,除了魔界秘法研制的七花毒,人间的毒药和迷药对她都不管用。
她以为对方迷晕她,是为了杀她,毕竟这一世,她发现了这位师兄的秘密,对方似乎也已经识破了她的伪装。
以萧言的性格,是不会任由一个目的不明的人在他眼前待着的。
她已经做好和这个人鱼死网破的准备,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只是拉着她的手,翻开她的衣领,反反复复地看。
看什么呢!
她万万没想到,萧言竟然有这样的癖好!
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慢慢地扫视过自己手臂上的每一寸肌肤,一股陌生的酥痒从顾虞的胸腔里升起,几乎快要绷不住。
所幸萧言最后放开了她。
听到开门的动静,顾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和这位师兄打交道,简直比让她去杀尽天下恶妖被溅了一身血还要难受,不,这简直就是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