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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渐渐将月光遮掩,只露出些许华光,堪堪照亮这片小天地。
萧言跃上屋顶,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奔走,脚下琉璃瓦无半分晃动,他找了一颗大榕树立身,从高处远远瞧见周度。
对方苦着一张脸在巷子深处徘徊,时不时又走出来看一眼,等到确信巷口鸿玉坊没有异动,又退回来继续等着。
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了,顾虞还没出来。
周度没决定再进鸿玉坊。
这里的姑娘实在是太生猛了,他一向少年心性,平日里不沾女色,从没想过这里的小娘子们这般难缠。
比起萧师兄眉眼间清隽分明的轮廓,他长相更偏少年气一些,又加上唇红齿白,很像话本里的玉面书生,那些女子主动勾缠着他,脂粉味混着烟花之地独特的沉香,温香软玉一个个往他怀里倒。
这哪里是打探消息,这分明就是要他牺牲色相。
周度几乎是跌跌撞撞,逃也似地离开了鸿玉坊。
因为酒酣耳热,他找了个迎风的地方,将腔子里的浊气呼出去一些,却对这种地方有了阴影。
萧言见这一幕,没上前去打搅他。
这颗大榕树在鸿玉坊院子里,因为树冠足够大,枝叶繁茂,能清晰将方圆百里之地观察个仔细。
他没想贸然进去找顾虞,一来这里人太多,找起来实在麻烦,二来他自觉对方所做必然是极其隐秘的事情,他得有耐心去等。
事实证明,他的耐心起了作用。
鸿玉坊后院那口井,突然泛起淡光,因为这处鲜有人来,此时又是夜晚,这点微弱光芒并不足以引人注意。
要不是萧言所处地理位置优越,差点就错过那一闪而过的光芒。
他准备起身,听到动静又缩回去。
只见那深井中,爬出一群女子,隔了数十米,他看不清那些女子的面容,只依稀能辨认出对方波光粼粼的鱼尾。
虽然那鱼尾一到月华下就被收回去,他还是看清了。
鲛人!
方才就是这些东西发光。
那几位女鲛似是受了很重的伤,几人互相搀扶着来到榕树下。
她们面带愁容,这回声音变得清晰了些,一字不落地传到萧言耳朵里。
“不行,我们不能抛下那位姑娘,多亏了她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我们要是就这样走了,岂不是不讲道义。”
姑娘?萧言十分确信她们说的是顾虞,至于为什么如此笃定,他一时也想不清楚。
此时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她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念姐姐,不如让我去救吧,只有我是唯一拥有灵术的人,那位姐姐不知道这阵法的玄妙,我知道,我可以帮得上她。”
相比较其他人,她实在是小,约莫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万万想不到关键时刻竟然有一腔孤勇。
高念上前,二话不说直接拒绝:“不行,你是全族唯一的希望,如若你出了什么事,莫说族中长老,就算是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舟玉却不肯放弃,“我不会有事的,那位姐姐灵术高强,我只是去帮她引路。”
“她要找的是地牢深处的人,玉儿,我们帮不了。”
“那我就跟着她,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跟着她能找到我娘。”
舟玉的娘亲是鲛人一族的首领,失踪数年,有人说她早就死在了外面,但舟玉不信,这次她们出来,也是因为有外湖鲛人通报说族长没死,曾在流芳镇出现过。
她们一时欣喜,跟着少主来找人,哪知道她们遇到狼妖,因为敌不过,被抓起来关了月余。
因为受了太重的伤,险些就连鱼尾都没有办法缩回去。
既然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最后却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别说玉儿,就连她也有些不甘心。
舟玉是鲛人一族少主,也是这数百年来唯一习得鲛人族秘术的人,她说能跟着那位姑娘找到族长,会否是真的有希望?
想了想,高念终于点头,却也有顾虑,“你不能这样回去,这是最后一颗附灵珠,你将它拿着。”
舟玉:“可是,你们还要用它回去。”
高念:“我们会找个安全得地方等你,不过几日,我们也能恢复,但你这样去,我们不放心。”
“如若你不收,那就不要去了。”
舟玉接过那唯一的附灵丹,“好,我收。”
高念这才放心些,她脸色苍白得紧,一张薄唇看起来毫无血色,对着她却温柔一笑:“去吧。”
“念姐姐,你们记得藏好,我很快就回来。”
其余几人点了点头。
却在舟玉跳下井中时,齐齐瘫软倒地。
原来方才她们不过是强撑罢了,只有这样才能骗过舟玉。
有一人问道:“念姐姐,现在我们怎么办?”
“这法阵背后牵涉的势力太多,没有附灵珠,我们逃不掉的。”
“无事,只有少主活着,我们才有希望,狼妖一族布下这么大一盘局,是不会放任我们逃掉的,从今天开始,我们绝对不能再暴露一点踪迹,等少主回来。”
“大家体内的灵力正在衰竭,不知道还有几日可活,但没有到最后一刻,都给我坚持下去。”
“是。”她们无一不是神色恹恹,受了太重的伤,仿佛下一刻就要撑不过去。
其实,这只是离开水中太久的反应罢了,只要附灵珠还在,她们就能再苟活一段时日,现下却愿意为了保全舟玉,将自己置于万般危险的境地。
真是愚蠢!
等到她们慢慢地挪出院子,萧言才紧跟着入到了水下。
萧言是可以在水下呼吸的,不同于顾虞是憋着气往下潜。此时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水漫过全身,咽喉、鼻腔,一股窒息感涌来。
他却放任自己用鼻子呼吸,不去理会这令人窒息的感觉。
他不怕水,没道理怕。
等到游到深处时,久违地舒展身体,任由这水将他包裹,呼吸自由得仿佛一尾鱼。
他显然比寻常人,更容易到达这阵法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