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殷勤地斟茶给薛姨喝,小心翼翼问。
薛姨颇有些嫌弃地看着那碗里的碎末渣滓,没有喝,抬眼道:“我薛姨是这一片的巧嘴,还没有我说不成的亲事,你那亲事不出意外就稳了。”
谢辞盈也不在意这些细节,得了话,自己患得患失的心可算放下了,由衷感谢道:“最近真是麻烦您跑断腿了,要是能成,少不了厚礼相送。”
她说这话时,巴掌大的脸尽是明媚灿烂,光辉照人,薛姨忍不住看痴了,谢老二家这是歹竹出好笋,瞧瞧这长相,竟比她家院子里夏天种植的芙蕖开得还要艳色。
薛姨顿时对茶水也不嫌弃了,悠悠喝了口道:“我这几日确实快跑断了腿,但也不单单是为了你这一件事,苏家他老太爷前段日子不小心摔了一跤,听说是快不行了,想找个人冲喜。算命的说还得是黄花闺女,八字得和他相符,你说我去哪儿给他们家找个年轻的姑娘,就算是找到了,人姑娘又能愿意?”
她伸出手来比划。
“这苏家老太爷可是八十多岁,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我看估计活不成,姑娘前脚嫁过去,后脚就得当寡妇,谁能受得了这苦。”
谢辞盈问,“可是斜阳胡同的那苏家?”
“这蜀郡敢称苏家的也只有他们家,不是他们是谁。”薛姨说得唾沫星子飞起,“可真累死个人,到现在都还没个着落,实在是这合适的人家太难找,稍微有点底气的人户都不会同意。”
不过这都不关谢辞盈的事了,一想到她不久后就能嫁给萧鸣岐,把话题拉了回来,有些微红了脸道:“那萧家有没有说把亲事定在什么时候?”
这么大大咧咧的和外人谈论自己的亲事,还挺难为情的。可她只能靠自己,事情总得问个清清楚楚才好。
薛姨的目光转过她的脸颊,又落在针线篓子里面快绣好的红盖头,一拍大腿道:“瞧我,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萧夫人说是想见你一面,不过你不要担心,我听她的口风,对你还是挺满意的,只是你见了面可别说漏了嘴。”
谢辞盈点了点头。
这是她们之前商量好的,她身份过于低微,家中又乱,萧夫人肯定瞧不上,就稍微润了些色,也能拿出去见人。
等木已成舟后,便是揭穿了也没事。
要不是他父亲逼迫,等不及萧鸣岐秋闱回来,也不至于出此馊主意。
谢辞盈站直身子,“薛姨在这多坐一会儿,我梳洗换件衣服就来。”
萧夫人是大家出身,喜欢素色婉约,她的衣裳都是按照萧夫人的品味来买的,等她再出来时,薛姨满意颔首。
外面的天空澄清如洗,谢辞盈抬头挺胸,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鸣岐哥哥说过,贤愚在心,不在贵贱。
她的人生还有希冀,这一次去,她一定得把自己从泥潭里挣脱出来才好。
二人刚走至萧夫人的院子里,便听见内堂传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丫头打起帘子,进里屋通传,“谢小娘子和薛姨来了。”
谢辞盈走近,规规矩矩地给坐在罗汉床上,众人拥簇着的美貌妇人敛裾行礼。
“辞盈见过夫人。”
她嗓音清脆,秾纤合度的身段如同春天摆动的柳条,柔软又婀娜。更难得的是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仪态万方,蕙质兰心,毫无丝毫怯懦,一双明亮水润的杏眸似有淡淡地笑意潺潺流淌。
萧夫人心中暗暗赞许,不愧是大家闺秀,薛姨果然没有蒙骗她。家世,学识,性情,才貌……无论是哪一点都符合她的标准,笑得更是合不拢嘴。
谢辞盈从小便在人堆里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很快便能猜中萧夫人欢喜的原因,“夫人,可是鸣岐哥哥那边有好事传来了?”
“嗳,你可真是冰雪聪明,我刚刚收到鸣岐他老师寄过来的信,他说我儿在场上做得文章非同凡响,今年必然榜上有名。”萧夫人拉过谢辞盈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又命丫头把信拿给她看。
萧鸣岐的老师是名致仕的老翰林,说的话自然不假。
她从前跟着萧鸣岐学过几个字,虽然没有达到满腹经纶的地步,但看一封信难不倒她。
谢辞盈矜持一笑,却丝毫不吝啬地把这件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我小的时候听算命的先生说过,我天生就是一副福相,有当官太太的命,想来是应验在这里了。”
萧夫人听她这般说,越发看她顺眼地不得了。
薛姨也在一旁,一通天花乱坠的胡乱夸赞,极有眼色的道:“夫人我没有骗你吧,你看小娘子天庭饱满,可不就是一副旺夫相。要不是当初她家落了难,孤儿寡母的投亲到苏府,别说是官太太,候夫人也做得呢。”
谢辞盈装作羞涩地垂下眸子,实则是掩住了她眼中的神情,免得露出马脚来。
萧夫人之前听薛姨说过她的身世,想起苏家那个纨绔,也不由地心疼起来,“好孩子,你在苏家没少受你表哥欺负吧?”
谢辞盈淡淡的啜了口茶,氤氲的热气酝酿出泪光点点,一张脸如远山笼愁雾。
“不瞒夫人,孚表哥他做事除了离经叛道,喂鹰逐犬之外,还喜欢欺负女孩儿。”谢辞盈从袖口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手腕,只是上面有几道还未消退的青淤,“你看这便是我表哥打的,夫人,你可要救辞盈早点出苏府这个火坑啊!”
她这伤是半月前谢二打的,正好可以用来催萧夫人早点定下婚事。
萧夫人看得是触目惊心,手下意识地攥紧汗巾,切齿道:“我想过苏家那混账是不争气的,没想到竟然连小姑娘都欺负,简直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
谢辞盈擦泪,接着添了把火,“他岂止是不争气,他就是那十恶不赦的坏人,是那衣冠禽兽……”
她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的仆妇突然气喘吁吁跑过来禀报。
“夫人,四公子和苏家的大公子来了。”
谢辞盈听罢,额角突突直跳,连刚酝酿出的眼泪都吓得不翼而飞,惊慌缩手时把茶都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