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价码已经到了五百两,似乎这次王公子弟在比赛谁家富裕一样,只一味抬价,
不时垂涎欲滴的看着站在台上明眸巧笑的人儿。到一千两的时候,老鸨的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菊花,
满是褶皱,惨白的粉簌簌落下,有些骇人,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过了至今杭州城所有红牌的价格总数。
沈浪不紧不慢的听着台下一片沉默,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一千五百两!”
人们循声望去,却是一个面若冠玉,目如点漆的贵公子,一身素衣,虽不出挑却华贵逼人,
隐隐有几分威仪透出。一双泛着笑意眼睛微微一扫,却十分迫人,竟人再敢应声。
想是这个价格极高,也人再出得起。大家都知道,今日是吟香头日接客,价高者得这第一夜,
往后便要看她心情,谁都不能干涉。于是,才有人掷下千金买这一笑。
老鸨早已心花怒放,道:“看来再人出得更高,那么咱们吟香这第一夜......”
她故意将“第一夜”说得极为暧昧,惹得那些出不起价的人轻轻叹息。
正说着,却被另一个闲散悠然的声音打断,“慢!”
大家好奇的看过去,原是一位神貌俊逸,衣着却不怎样出众的人,他唇边溢着浅浅笑意,
脸上也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只道:“一千两......”
老鸨只道这人是来砸场子的,轻蔑地瞟了一眼,继续涎着脸对那贵公子正要说话,
那人却启唇轻轻吐出两个字——黄金。
一语惊四座。
连站在台上一直置身事外的吟香,也抬头看去,却不由得一怔。心中涌起说不清的失落之感:
他不过和那些庸人一样,贪图美色,原来那一日相救,也不过是为借机接近。
再想到那双含着暖意的眼睛,不由得心中微苦。却抬头对着沈浪的方向,嫣然一笑。
那公子上下打量着沈浪,见他衣饰普通,心中纳罕,遂拱手笑道:“不想阁下竟这样大方,在下只好割爱。”
老鸨已经乐得不见了眼睛,一扫刚才的藐视神态,此刻以恨不得将沈浪当做菩萨供在桌上。
手一挥,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女扑上前,招待各位宾客。众人虽恨自己不可得,却依旧恋恋不舍的盯着吟香看。
沈浪被老鸨领着至吟香跟前,他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沉默下去,盯着那双握着白莲的手瞧。
花柄碧绿,在那白皙纤细的手指映衬下更显得鲜嫩欲滴。
吟香却将花递给他,含笑道:“吟香谢公子抬爱。”语若莺啼,似有尽感激。
沈浪接过那花,另一半还握在吟香手中。她便牵着沈浪,往后院去了。
原来,后面竟别有洞天。出了后?,是好大一座花园,有潺潺溪水从中徜徉而过。
空气中是花朵的馥郁与水的清凉,沈浪此刻从浓重的脂粉气中脱身,长长舒了口气。
四下看去,不禁感叹,即便是皇帝的御花园也不过如此。
尽管夜色浓重,却用上好的宫灯将花园照得如同白昼。
假山嶙峋,几座精巧的木制小桥落在小溪之上。
到处是奇花异草,牡丹雍容,芍药妖艳,蔷薇锦簇,一片姹紫嫣红,仿佛要把这盛夏开尽了方才罢休。
高大的假山掩映下,隐隐能看到楼宇飞檐一角,角上缀着夜明珠,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淡淡华光。
吟香领着沈浪行至最左侧的一座小桥,漫步而上。
木桥轻颤,发出轻微的细响,上面被精心缠绕了细细的夕颜花,平添几分情致。
过了桥,再绕过一座假山,一座雕栏玉砌的小楼出现在眼前。
楼的四角垂下浅粉色的柔纱,随风冉冉起舞,整个楼就显得灵动飘逸。
正门上的匾额也做成了盛开莲花的形状,上书三个丹色大字“吟香居”。
吟香轻声道:“公子随我进去吧!”
楼分为两层,一层摆放有各色乐器,都被擦拭的纤尘不染,泛着光泽,显然是准备平日待客之地。
房间一隅,放着书柜,和一张桌,供下棋之用。这间厅,环境素雅,摆放整洁,也能看出主人多才多艺。
那支荷,还握在他们手中,只是已经有些萎蔫,吟香随意将它插在盛着清水的瓶中,提起裙裾走上楼,
沈浪只得跟随。
楼上自然是日常起居之用,共有两间,一间半掩着,上书“饮月”,对面一间大门紧闭,
有沉沉大锁将门栓住,上书“漫牍”。
吟香推开“饮月”房门,同沈浪走进去。
此刻月上中天,吟香推开窗,银白色的光便流泻满屋,怪不得取了这个名字。
房内烛火通明,想是早有准备。细细的甜香萦绕至鼻尖,沈浪只觉心中一热。
吟香瞥了一眼桌正中放着的香炉,荷花纹样,盖着同样花纹的盖子,
有轻烟缓缓从镂空的缝隙中溢出,消散在空中。
这是很小的房间,只一张桌,一张软榻,和一张大床。
上面是大红色绣鸳鸯的锦被,一双枕并排摆放的整齐,显然是为今晚做足了准备。
沈浪看着那个低头怔怔的身影,其实很想问:十年前柔弱的盲女七七,我惦念了十年的七七,是不是你?
可他终究没有开口,眼前的人与记忆中大相径庭,他甚至连十年前的七七姓什么都不知道,
他没办法仅凭着一个名字和相似的感觉就断定什么。
所以,只是用手轻轻摩挲着柔软又暧昧的床单,轻声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吟香笑了,眼睛里含着戏谑:“一千两黄金,若没这个意思,岂不可惜?”
沈浪结舌,他不能对吟香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所有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男人,
都被叫做同一个名字——嫖客。
这样丑陋的称呼,可他的确不是。
她脸上有顽皮的笑意,可眼底却一片清冷,沈浪望着她沉默片刻,只好说:“我只是不忍。
“哦?”吟香挑眉,声音愈发冷淡:“你同情我?”
沈浪摇头,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为何非要来这种地方。”
吟香仿佛听到一个笑话,她掩唇笑道:
“沈公子说的好生奇怪,天下青楼女子自然为了富贵,我既再此卖身,自然和她们一样。”
沈浪摇头叹道,“何必把自己说得这样不堪,若你真如此,那晚何必以命相博。”“你看出来了?”
沈浪苦笑,“若我没有赶到,你岂非要咬舌自尽?”
吟香冷笑:“我只嫌他们势微,还不配我委身而已。”沈浪不再说什么。
在这屋子呆的久了,只觉脸颊火烫,心中竟隐隐躁动不安起来,有什么仿佛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