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告辞退去。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上前,替他捏着肩膀,
轻声道:“太子殿下太由着他了,如今沐阳王已不把殿下放在眼里,实在轻狂!”
沈岱奈道:“本宫又何尝愿意如此纵容,他本不是我沈家血脉,
不过凭着当年和父王的交情及那个功劳,才给了夫人的位置,他对本宫这般摆着谱,
你以为本宫有多痛快?这不是没法子吗?朝中大臣虽大半是本宫的人,
可那些老臣却还是看着父王的脸色的,只有他既有权又愿辅佐我,先利用着吧!”
他狠狠道:“等本宫做了皇帝,看本宫怎么收拾她!”
“什么功劳能让陛下对他如此纵容?”
沈岱瞪他一眼:“这是你该过问的?”
那小太监垂手退至一旁,“奴才该死,太子殿下请息怒。”
沈岱倒一反常态没有苛责,他全副心思都在沈岳身上。
北方的景色不如南方秀丽柔婉,而苍莽的山河却也壮美恢弘,山路崎岖马不能行,二人携手倒也得些意趣,若不是心中焦急又在逃命之中,怕是还能在这旅途中生出些快意红尘的情致来。
可他们不能去城镇,乡下,有人的地方就有关卡,他们尽力避开,只好翻山越岭的去走那些杳人烟的荒凉地,山水凶险,又天寒地冻,加上缺衣少食,朱七七抵受不住这般凄苦,终于还是病了。
她发着高烧,脸色白得如同山顶上的血,她愈渐憔悴,摇摇欲坠着如同一支快要凋零的荷。北方的山中此刻寸草不生,找不到一棵草药。沈浪明白,便是冒着再大的风险,也要到城镇中求药了。
沈浪背着七七,气喘吁吁地说:“七七,再坚持一下,到了前头村子就好了。”
朱七七有气力的靠在他身上,轻声说:“我不该跟着你,白白拖累了你。”
沈浪知道她心中难过,有意开解,便笑道:“你可知,我之前说不要你跟着我,不是真心的,我其实很想带着你。”
沈浪其实很累,却依旧尽力走得稳当,可他渐渐觉得颈后一片潮湿,他抹一把脸上的汗,道:“七七,别哭啊!我是说真的,有你在,我心里踏实。你信我,就算下一个城门口依旧重兵把守,我也一定想法子进去买药,大不了我就闯进去,你放心吧!”
背上的人没动,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许久之后,她才说:“沈大哥,你放我下来歇歇吧!”
隆冬时节,沈浪额上却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他着实累了,便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将她放下,七七拿帕子将他头上的汗擦了,心疼道:“你瞧你,都累得这样了,也不知道歇一会儿。”
沈浪倚在石头上,将狐裘披风披在她身上裹紧,才说:“我是想着早点到,你虽只是风寒,却也不能这么拖着。”
沈浪见七七恹恹的,便笑道:“再有一个月便过年了,那时候,咱们该到京城了,今年,咱们一同过年。”
朱七七不语,只是递了水给沈浪,“沈大哥,喝口水缓一缓吧!”
沈浪接过饮了两口,道:“你也喝点儿。”
朱七七摇头,“我不渴,我就是想睡一会儿。”
沈浪看看天色,此刻刚过正午,正是最暖的时候,便道:“好,你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朱七七靠着他闭上眼睛。
许是太累了,沈浪也渐渐有些昏沉,他迷糊地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却还未及细想,便倒头睡了过去。
沈浪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而身边,空一人。
他心中一惊,猛地起身,顿觉一阵头晕目眩,他明白,这是迷药后的症状,“七七——”他喊着,空荡荡的山里有遥远的回音,却人应声。
沈浪有些心慌,忙查看他们的包袱,发现上头有一张字条——
“沈大哥,七七不能拖累你,我走了。抱歉,终究不能陪着你走完这段路。若我能有幸活下来,一定去京城找你。若不能,你就忘了我吧!七七此生能与你有这段时光,也算不枉!”
“七七,你怎么这样傻......”他将字条死死攥在手中,低头看着包袱里的东西,水壶,食物,及衣衫都在,心中担忧更重一层:“你竟什么都没拿,就这么走了......”他环视四周深山枯木,只他孑然一身茕茕立,顿觉茫然“七七,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你,可这茫茫天下,又到哪里去寻你?”
他想到七七一个人,生着病却人照料,又将仅有的东西尽数留给他,前路未卜,便觉得五脏六腑如油煎般焦灼,只想着赶快找到她。他查看地上的脚印,如今天冷,土地极硬,什么痕迹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她朝哪个方向去了——“七七,”他喃喃地唤着:“七七,这一次,你又要我找多久呢?”
沈浪在心中略一盘算,决定为今之计只好尽快赶到京城,再集合影卫和丐帮的人共同寻找,他心思一定,再不敢耽搁一刻,往后的日子,他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赶路,硬是将本该十天的路程只走了七天,便到了京城。
阴差阳的,白静的网还未来得及合拢,他便已经在缝隙中钻了出去。
抵达京城外已是深夜,他身心俱疲,只靠着一点意念支撑。他知道后头有大批人马在追捕他,也能猜到想杀他的人必定在城门口设有重伏。
护城河已然结冰,黑夜中的城门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威严中带着重重压迫,里头的风云诡谲自不必说,这外头——沈浪看一眼周围,细细聆听细微声响,判断出至少有十几个个武林高手在周围的树上,城楼上,和房舍中。
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只等他现身。
沈浪也不再犹豫,竟真的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很明显的,他听见周围人内力涌动带起的气流,他自然知道,以他如今之力,绝难抵得过这些人,可是——
“猫儿,我回来了!”他用足了内力,沉沉喝道。
“哈哈!你小子够快的,不枉我等你这些日子。”熊猫儿依旧挎着他的紫金葫芦,大笑着缓步从一间房舍步出来。
埋伏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已经盯住了所有的影卫,保证他们不能再城门口接应,却没料到,他竟依然能在如此周密的防备中安插了人手。
为首的人知道事出意外,却得了死令不能让沈浪活着进城,只好一声令下,从天上地下突然钻出十二个人,个个黑衣蒙面,沈浪听他们吐息,便明白这是场硬仗。
他和熊猫儿背对背,他轻声问:“皇上知道了吗?”
熊猫儿笑得胸有成竹:“放心,方才我已通知他们了。”
沈浪这才放下心,笑道:“果然够兄弟。”
正说着,那几个人围拢上来,沈浪和熊猫儿二人只想与其周旋拖延时间,只用些省力的招式躲闪腾挪,奈何对方招招都是绝杀,故而也十分吃力。正为难时,远方一声呼啸,五个黑影如鹰隼般飞扑而来,原本胶着的双方立刻分出强弱。那些埋伏的人吃了一惊,为首的大喝一声:“退!”便消失得干净。
熊猫儿笑道:“嘿!还真是够及时的!哎——”他一回头,城外空地上,依旧只站着他们二人,刚才的一切仿佛并未发生,“跑的够快的!”他叹道。
然后,从城里传出有整齐的脚步声,城门缓缓开启,两队人马举着火把整齐划一地跑出城,沈浪忙对熊猫儿低声说:“兄弟,再帮我个忙,七七不见了,烦请你动用你的人,帮着找找。”他简单将情况说了,熊猫儿道:“你竟真带着她跑了?她也肯跟你走?”
沈浪看着那两队人越来越近,便极快地说:“此事说来话长,等有时间我再跟你详谈,我知道此事不易,可也只能劳烦你了。”
熊猫儿爽快道:“成,我叫兄弟们帮你留意着,可是,若找不着,你可别怪我。”
沈浪深深鞠躬:“多谢!”
正说着,那些人已走到他面前,为首跪下,清清楚楚地说:“皇上有旨,恭迎二皇子殿下回宫。”
沈浪跨上马,回头对熊猫儿说:“兄弟,拜托了!”然后,在众人的护送下,终于进了这座皇城。
深夜里,周围的一切都被吞没在尽黑暗之中,这座古老的城正在沉睡,完全看不出是白日里的喧嚣繁华。多少年未曾踏足这里,沈浪知道这里的一切一定不会和他记忆中一样了,直到,他走到了皇宫门口。
这里,依旧和十二年前一样,红砖青黛,赤瓦琉璃,他抬头,巍峨的宫殿重重叠叠的延伸至视线不能及的地方。这里,毕竟有过他最天真忧的时光,小时候他以为这里是天下最幸福光明的所在,如今重新站在这,只觉得宫深似海,这尽黑暗之中,上权力之地,又有着多少冤鬼孤魂,多少阴谋诡计。
旁边的太监见他勒马停住,便轻声说:“殿下,皇上还等着您呐!”
沈浪回过神,长长叹息,正要进宫,那太监又道:“殿下,按着规矩,宫内不准骑马,您看......”
沈浪自嘲一笑:“抱歉,原是我忘了。”他下马,率众进宫。
记忆果然是奇妙的,十年不曾想过的地方,如今,却依然能够在黑暗中准确的辨认各个宫室,正对着宫门的是祈天殿,穿过这座最大的宫殿便是紫云宫,是皇帝的寝宫,他由太监领着至宫门口,却不自觉的向右看去。
那是坤和宫,是母亲的住所。他知道,这十几年并立新后,那么这座宫殿,很可能依旧空置着,那么,是否会和他们离开时一样呢?不由自主的,沈浪就向右走去。
那太监见状,忙道:“殿下,皇上在紫云殿等着您呢,知道您回来,皇上欢喜得很。”
沈浪收住步子,罢了,还是先去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