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君因病已经很久不曾早朝,今日上朝,朝臣们一片恭贺喜庆之语,
非是高兴皇上身体好转云云,真假难辨。沈天君耐着性子听他们说完,
才慢悠悠地说:“朕失散十年的皇子岳儿,已经找回来了,朕打算恢复他皇子的名分,
叫他认祖归宗,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朝中上下起先一阵静默,然而沈浪在一旁冷眼观察,他们虽不出声,面上的表情却精彩纷呈。
几个年岁较大的老臣,几乎喜极而泣,立刻便上前祝贺皇上多年心愿得偿,
兴奋程度如同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而其余的人,表情大多凝重疑惑,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各自上表——
“皇上三思,二皇子流落民间十载,音容必定大改,皇上如何确定那就是皇室血脉?万一有人鱼目混珠......”
这个疑惑也算合理,赢得其余人一阵点头。
“就算他是二皇子,当日皇后娘娘获罪,他也算是罪人之子,实在没有资格再入皇家。”
这说的也是有理有据,其余人纷纷附和。
其中一个老臣立刻疾言厉色的反驳:
“当日先皇后虽获罪离宫,却未曾废后,难道帝后亲子回宫,还需要旁人质疑吗?
何况,那件事虽未找到真凶,但事后又寻到不少疑点,皇上已经找到证据杀害旻妃之人并非先皇后,
先皇后身上污名既已洗清,又何来罪人之子一说?”
“既然未找到真凶,就不能算作洗雪污名,你......”
“好啦!”沈天君沉声道,他本就气息虚弱,这样一声已十分吃力,却仍旧有着皇家气势的,
众人一震,皆噤了声。
“各位爱卿不必争吵,我自己的儿子,论多少年也是不会认的。
至于当年之事,虽未找到真凶却也非皇后所为。如今我寻得爱子,心里极是安慰,
各位都是国之栋梁,不要为此事再生出嫌隙。”
沈天君久不临朝,皇帝威仪却如开山之势,大臣们心头一凛,齐齐答一声:“是!”
便人再敢多言,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明白,这朝中,怕是要变天了。
他与沈浪回到紫云殿,问:“如今情势,可都明白了?”
沈浪点头:“大体分成两派,老臣们念着当年和父皇的袍泽之情,还是向着父皇的。
年轻一辈大部分是皇兄的人,但是左都御史傅朗,督察院詹士田怀煦也还能为我们所用。”
沈天君赞赏的点头,“皇儿聪慧,这么一会儿便看出来了。”
“还有几人不急着站队,大约等未来情势明朗,自然能够看出他们所属立场。”
沈浪想了想,道:“请父皇派些人去保护那几位老臣,他们在朝中势孤,儿臣担心皇兄会对他们不利。”
沈天君点头称是:“是啊,这些老臣还是有些分量的,也大多不满太子,如今便会成为你的支撑,
他们想要全盘掌握朝堂,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他们,你思虑的极是......”
沈天君将夜枭唤进来,吩咐了他们照做。
“皇兄的势力太大了,连本该由父皇直属的禁卫军统领于劲原也是他的人。”
“这你都看出来了?”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些反对的臣子们,多是看他的眼色才站出来的。”
“岳儿啊——”
沈天君长长一叹:“父皇对不住你,交给你这一摊子,实在是棘手。
可是,父皇实在没有办法了,这天下只有交到你手里,朕才能放心啊!”
沈浪听他语气大有托孤之意,便问:“父皇为何这样说?”
话音刚落,太监李奇端着药入内:“皇上,该喝药了。”
“放下,出去吧!”
沈天君端起药碗,当着他的面一口喝下,又将药碗交回李奇。
李奇笑了笑:“这药苦,皇上吃个果子去去苦吧!”
他将一盘蜜饯放下,退了出去。
沈天君看着他将门关好,才“哇”的一声将口中的药都吐在一旁的花盆之中。
“父皇,您......”沈浪初时疑惑,很快便明白了,“药中有毒?”
“是慢性的毒药,”
沈天君恨道:“那个逆子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朕,却不想被我察觉了,
不过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我还是假装身体渐弱。可我察觉的太晚了,毒已浸入肌理,
不过再拖个三两年而已。”刚刚那个李奇,还有外头的几个宫人,都是他派在我身边的奸细。”
“他......他竟如此......毕竟是亲父子,他如何竟下得了手?”
沈浪见过江湖血腥,本以为没什么能动摇他心神,如今自己的亲兄长竟做出弑父这样大逆不道之举,
让他焉能不震惊愤怒。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沈天君见他如此悲伤不安,
挥挥手安慰着:“怎么也还能拖个一两年吧,够看着你登上皇位。等你登了基,
我正好该去找你母亲了。这些年,我很想她,若不是为了等你回来,我怕是早就去见她了,
这辈子,我是对不住她了......”他剧烈地咳嗽,掩饰着声音中的颤抖,
“还好,你好好的回来了,我将来,也有面目去见她......”尽管十年过去了,每每想到自己的结发妻子,
仍是悲伤难以自抑。
沈浪轻轻拍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急着说:“父皇乃真龙天子,必定长命百岁,母后在天有灵,也决不愿看见您如此消沉。
您放心,儿臣在江湖中有个朋友,专擅研毒解毒,我一定将他找到京城,帮父皇医好。”
“你有心了。”沈天君拍拍他的手背,他知道自己的毒任是谁也能为力,
却也不愿意让他满腔孝心化为乌有,便道:“好,父皇等着。”
“还有,刚刚端药进来的太监李奇,和门口守着的几个侍卫,都是他的人。
连给我医治的太医,他也要收买。好在张太医还算是有良心,已经告知我太子的计划,我才能略作防范。”
沈天君细细嘱咐着,忧心忡忡:
“在这宫里,你要小心,伺候你的宫人一个也不要相信,你的饮食起居,身边用的物品,都要小心。
你又没有个贴心的人,我实在是担心得很。”
“父皇不必担心,孩儿在江湖上这许多年,防身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沈天君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论你在江湖上多么能干,终归在父皇眼里还是孩子。
再说,这宫里的手段之阴狠毒辣,远不是江湖上可以比拟,你万万不可大意。唉——”
沈天君沉沉一叹:“你如今二十有余,也该成婚了,若能有个贤内助帮衬着,我也放心些。”
沈浪忙摆摆手:“如今多事之秋,生死一线,父皇莫想这些,省的耽误了人家。”
沈天君道:“也是,那就等局面稳定些,再议吧!”
他骄傲地看着沈浪:“我的儿子如此器宇不凡,才识卓绝,又是皇子,也不是随便个姑娘就配的上。
你放心,父皇必定给你找个高门显贵的大家闺秀。”
沈浪不言,面上却蒙上一层阴翳,朝中的乱局已然让他应接不暇,可七七的下落,仍半点消息,
真正让他忧心忡忡。